鏡物語:碎全《他之章‧章八十一》
「哥,杭說…」
「承,我不是你哥,我們現在同年,你就不能喊我的名字嗎。」
「你現在不是,可那時還是啊,再說了,叫你一聲哥又有什麼關係。」
「我說你啊……」
「啊,不然,我學小阿叔叫爹那樣稱呼你好了。」
「……小阿叔?那是誰呀?」
「小阿叔就是爹的幼弟啊,單名〝平〞的樣子…」
「怎麼不曾聽爹提起過……」
「我也是直到這世才知曉的,小阿叔貌似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,你不喜歡我單喊你一聲哥,那改叫一聲邵哥哥,你可願意嗎?」
「你…這兩者不是都一樣,尤其是後者,你當是在演古裝劇嗎,全數駁回,還是只准你叫我名字。」
「嗚…邵好小氣,不管你了,我要和杭約會去了。」
「不要太晚回來,晚上會有你喜歡的菜餚。」
「知道了,不會和他在外頭野太晚的,我出門了,哥。」
走往玄關的兩個腳步聲,其中一個伴隨著關門聲消失,令一個則停駐在玄關一會後,折返回了客廳,在他方坐在廳內的沙發椅上,一陣輕喃的熟稔聲音,自遠處呼喊著
【〝邵兒。〞】
【?!】一聞熟悉的呼喚聲,他自椅上驚立起,東張西望的開始尋找發出聲音的方位
【〝邵兒。〞】那陣音頻,彷彿就在他身邊的此起彼落,他大聲喊道
【是誰?誰在叫我?!】
【〝在這裡,孩子,在你身後。〞】人聲主人答道
【!!】他聞聲一回頭,看見的是記憶裡,未曾見過,年輕且陌生的面孔,於是就這麼直愣愣的和眼前有著外國人深遂五官的人兒四目對視著
【………爸……?】他潛意識的對著那人兒顫抖的叫喚出,依舊眷戀不已、萬般不捨的稱謂
【〝許久未見了,孩子。〞】人兒雙眼瞇起了笑意,帶著慈祥的看著他,下一刻,他直奔至人兒面前,雙手緊緊環抱著人兒,喜極而泣的不可言喻
【〝孩子,對不起吶,讓你受怕了。〞】人兒一面說著,一面以雙手回抱著他,並溫柔的輕拍著其後腦勺和後背,以示安慰
【好想你…爸…我真的很想你……】他嗚咽著
【〝我知道,有關那一日所發生的一切,我都知道。對不起,是我沒把話和你說的很詳細,一昧自顧自的,就讓你嚐盡了失去的委屈……〞】
【不…不是…是爹…他…他將你給……】他一提到〝爹〞一字時,身體深處的記憶反應仍狹帶著恐懼的訊息
【〝用不著那麼怕你爹,他現在人並沒有在這裡。〞】人兒說完,還特意以手指了指附近以做證明
【……诶……?】他順著人兒手指的方向看過去,卻發覺本該在客廳的自己,不知何故卻出現在老人的房間內,因而發出驚訝聲
【〝呵…這招是和你爹現學的,還不賴吧。〞】人兒帶著驕傲燦笑著
【〝我直到最後,並沒有因為你爹的所為而受到一絲傷害喔,你所聽到的、聞到的、看到的,都只是那副已死皮囊,本就必須償還的代價罷了……〞】
【可…那極其血腥的真實……】
【〝嗯,我在五官全失的狀態下,也感受到了那等慘烈,但就像魂體和驅體本就屬不同的別體一樣,驅體上受的罪,魂體上可是絲毫沒有感覺,這樣的煎熬不至於落在我身,全仰賴你爹的欣然概括,是他用了自身,為我承受了這一切苦痛,你知道的,你爹這人,是最不會放任痛苦來傷害他所深愛的人的……〞】
【嗯…】他聽聞人兒的解釋,這才勉為其難的發出沉悶的認可聲做答覆
【〝和那時的你爹一樣,我會待在裡邊的世界,如同你爹隨時在看顧著我那般,在裡邊,時刻的注視著你們,所以,不要再為這暫時的離別感到難過,或者悲傷,因為,在你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,我們依然守候在你們身旁。〞】人兒說完,將兩人接觸的距離給拉開了一些
【爸…你這就要走了嗎…不再多留一會……】他以期盼的眼神望著人兒
【〝傻孩子,說什麼走不走的,我們不會離你們太遙遠,想念的話,就對著任一的鏡面講述,我們自會在裡面現身傾聽著……〞】人兒笑道
【爸…留下來……】只見他仍舊緊揪著前者衣衫,遲遲不肯鬆開
【〝孩子,不可以那麼愛撒嬌喔,雖然我也沒那資格指責你就是了…你要耍任性的對象不是我這個早已垂朽的老人,你難道忘了,除了我這個養父外,尚有一個可以接納下你全然個性的人了嗎,承兒,他才是你的歸屬,我不過只是你生命中,一個陪你較久的過客罷了,可不能因為我這個老人家,而誤了你們年輕人的日子啊。〞】
【嗚…爸……】
【〝好了,你爹在等我了,這次,有好好的和你道別了,不可以在灰頭土臉的,下次再讓我看見你臉上又是那般哭喪表情,我可就真要下定決心的同你爹去享受兩人時光了。〞】人兒話剛落,在等身鏡內不遠處,一個人影,正撐著那把御賜傘身,故將傘身下壓好阻擋著絕大部份的上身
【…爹…】他一見,細聲且有些不知所措的喊著,人兒則徐步,踏著愉快的走往鏡身
【〝要回去了嗎。〞】
【〝嗯。不過,你就不能和那孩子好好的打聲招呼嗎。〞】
【〝………。〞】
【〝算了…你們父子倆的個性,一拗起來可比鑽石還要硬……〞】人兒在踏入鏡內時正和人影叨唸著,只見人影依然選擇靜默,而後兩人一同於深處消影,在兩人離去剎那間,人影將一側傘身稍微仰高了一些,露出側顏,帶著有些難為情的神色望著他
【〝邵兒,對不住了…〞】動了動嘴唇,留下了無聲脣形的歉意
等身鏡面,一如往常的映照著無物,依舊佇立在透明展示櫃中沉睡───。
當他回過神來,才驚覺自己似乎是在客廳的沙發椅中小憩了一會,尚在釐清著方才的情境是真實亦或幻夢時,一雙手從後頭輕輕環住了他的頸子
「哥,如何,有沒有被我給嚇著了?」一陣宏亮的清爽笑問著
「承。」他肯定的道出那雙手的主人
「嗚,聽你的聲音就是一點也沒被嚇到的樣子。」
「承……」他像是想確認著什麼的呼喚著前者一聲
「怎麼了?」
「我剛剛…好像看到了爸和爹…還和爸說了一些話……」他帶著無比懷念的口吻,斷斷續續的回想道
「…是嗎…或許是你做的一場夢呢,難不成你忘了,為的怕你又睹物思人,等身鏡,已經捐給博物館好些日子了……」
「…的確…是這樣呢…對了,承,陪我去博物館那看它一看吧。」他先是細語喃喃,而後像做了什麼重大決定般的,將頭往後上仰說著
【似乎…從失去你的陰鬱中完全的振作起來了……】
「可以啊。」允諾說道,即在他額上烙下輕吻,而後走至他面前將他從椅上拉起,在他方起身離開長沙發椅前的木長桌上,證明養父曾活於世上的遺物:那本養父親手寫的日記本和親手繪製的良將畫像就悄悄的躺在上頭
「我們走吧。」說完,兩人稍微整理彼此儀容,即踏出了玄關大門,那是他自失去老人後的一個半月中,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要出門的……